第278章 我是你們的天

    「第一，《英雄》不是我的作品，我不是壓在你們頭上的那座大山。

    真正壓制你們的，是天命，是人心向背，是中國人民，是所有一切共同構成的悠悠青天！

    第二，你們的惱火懊悔責怪的確有一些道理，因為……」

    方星河微微一頓，隨後斬釘截鐵吐氣如劍。

    「現在的我，確實代表著那片天！」

    房間裡陡然靜至針落可聞。

    大家的感受幾乎一致——早知君狂，未想能有如斯之狂！

    那話是啥意思？

    警告、震懾、威脅，拿所有人當豬狗牛羊！

    過于震撼，導致了大面積的失語。

    那種死寂，叫很多人心裡發涼、脊背冒汗、心臟高懸。

    但很快，方星河將手裡的筆一扔，鋼筆打在筆記本上，發出啪嗒一聲輕響，柴女士忽然感覺重新活了過來。

    方星河輕輕往椅背上一靠，冷漠道：「關於《英雄》本身，我的總結已經匯聚成文，下面將由我的經紀人匯報闡述。」

    他抱著胳膊，不再開口，而王查理根本不管房間裡的怪異氣氛，悶頭開始念稿。

    那是一篇相當官方、完全不符合方星河水平的八股稿件。

    廢話響起了將近一分鐘，周圍的氣氛終於鬆動，房間各處，傳來一片竊竊私語聲。

    「自比做天？他把我們當成什麼？！」

    柴女士氣壞了，嘴唇不停地哆嗦，克制不住的憤怒不斷從她的眼底嘴角眉梢傾瀉而出，但是，她克制住了音量。

    因為恐懼。

    怒從何來？由懼來。

    楊總苦笑一聲，嘆道：「眾望所歸，大勢已定，現在他可不就是電影行業的天嗎？不提別的，只要他想破壞咱們的項目，誰扛得住？」

    向總眼神陰鶩，咬牙道：「不管誰想拍大片，肯定都得哄著他咯，話事人嘛，夠威！只不過，我不相信這麼狂的人能威幾天！」

    旁邊的袁和平不動聲色，語氣平和。

    「他想威，就讓他威，低頭服個軟而已，不見得完全不能合作了……上面也不會允許的。」

    最煩方星河的劉佳梁好似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，忙不迭點頭。

    「系啊系啊，國家不可能允許他太胡鬧的，想封死我們？做他的大頭夢！」

    楊受成輕嗤一聲，根本懶得搭理他。

    確實，以方星河現在的影響力，上級肯定會找他談話，要求解除對港台的封殺——至少不能如此明目張胆的酷烈了。

    但這就能改變港台影人需要面對的實際環境嗎？

    不可能！

    有《英雄》在手的方星河大師，跟沒有《英雄》的新人方導，壓根不是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就按目前這個趨勢，中影必須重視方星河的意見，大陸明星、導演和工作人員必須重視他的態度，觀眾必須在意他的看法，製片公司也必須畏懼他的威勢……

    你們憑什麼跟他斗？！

    房間裡的大部分與會人員，都對此事洞若觀火。

    比如小鋼炮和劉震雲那幫京圈的人，一邊看著這邊眼帶嘲諷，一邊小聲討論港台的未來。

    「這幫眼高於頂的高等國民，麻煩大嘍！」

    「方導雖然沒講什麼重話，但那意思明擺著——以後你們都得夾起尾巴做人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，不祭天，便不得天命，不得天命，做事便要橫生波折，到底是文才千古的紫微星，威脅人都搞得這麼藝術。」

    「噯，您覺得，他到底能做國內觀眾多大的主？」

    「做主不對，不至於，不過只要他站出來罵一句，那部電影可就夠嗆了，現在的他，有這種威望。」

    「嘶……應該不能吧？！」

    「不能？」劉震雲眼皮一撩，嘴角勾起，「怎麼著，您是覺得方導準備開始修身養性了？」

    京圈這幫人，聽得頭皮發麻。

    仔細想想，好像真的很難找出來方星河不敢幹的事兒。

    所以，像是壞人財路這種大忌，別人肯定不會亂來，他啊，真備不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就在京圈幸災樂禍也心有戚戚的同時，詩人也開始跟夫人逼逼叨。

    「自以為是！不敬長輩！狂妄自大！」

    「天？他是誰的天？」

    「我拍電影的時候，他還尿炕呢！」

    楷子意見很大，這哥們最受不了別人忽視他，更受不了有人違逆他，方星河全犯了，而且是夫目前犯。

    楷子的症狀大抵是源自於《霸王別姬》，藝術上的巨大成就，造就了一個走火入魔的技法大宗師。

    其實他不是拍不明白故事，只是不屑於好好按照本子拍，必須得加入自己高人一等的「藝術核心」。

    遙想那年，在奧運開幕式導演理念陳述會上他都敢於用吟詩來展現天人水準，區區方星河又憑什麼讓他服氣？

    年輕美麗的夫人也沒能勸住他，反而使得他的態度愈發激烈。

    也別覺得這種會議有多麼紀律嚴明，文藝類別的研討會就沒有不吵架的，現在才哪到哪啊。

    對於他的抱怨，前排領導們就當沒聽到，反正聲音也不大。

    但是，一旁的大王眼珠子一轉，悄聲附和起來。

    「可不是嘛！太不尊重您了。」

    「對對，也就打戲還成，別的方面跟您的水平差老了！」

    「他要是天，您就是能把天給捅個窟窿的金箍棒，想壓著您？他配嗎？！」

    其實楷子也不傻，看出來大王的挑撥之意了。

    不過他不在乎。

    大王也聰明，把自己擺得很弱勢。

    「像我們這種要吃飯的人不好得罪他，我也就只敢跟您嘚吧兩句，當面我肯定得哄著。您不一樣，您是世界級大導，一呼百應，不怕他的封殺……」

    楷子頓時舒坦了，隨口冒出來一句：「不就是商業功夫大片嗎？好像誰拍不了似的，你等著瞧，今年我什麼都不幹了，就專心研究新項目！」

    大王頓時大喜過望：「哎喲，那感情好，您儘管往大了搞，投資我來幫您拉！」

    楷子志得意滿：「他不是拍《英雄》嗎？我就拍一個無極之神王！人有極限，怎麼拍都那樣，神沒有，一定可以揮灑出更輝煌的藝術火花！」

    大王更開心了，內地能拍好大場面的導演就兩個半，謀子讓衛萍看得死死的，剩下的楷子絕對是香餑餑，現在他提前拿到項目入場券，這還不血賺一大筆？！

    心情一美，靈感狂涌。

    「他不是要封殺港台嗎？咱們用！正好借著他的壓力，同仇敵愾眾志成城，什麼金成吾劉德驊張曼玉，能請的都請來，集兩岸三地之力，打造更加華麗的中國大片！

    還能蹭到他打開的全球市場，不求6億美元那麼多，3、4億也挺夠用的，到時候再開研討會，您再問他：還天不天了？」

    「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    楷子被捧舒服了，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    聲音那叫一個突兀，叫好多人都忍不住轉頭看過去一眼。

    方星河也不例外，但他展現出了更強的攻擊性——表情一冷，眼鏡一眯，目露寒光。

    「陳導，什麼事情那麼好笑？」

    楷子當時就掛不住臉了。

    立即反唇相譏：「雖然這是《英雄》的研討會吧，但是你知不知道誰才是前輩？」

    「好的，前輩，請問有何指教？」

    方星河鋒芒畢露，與之針鋒相對，頓時又讓會場裡一靜。

    大家想的都是：你是屬刺蝟的吧？真扎啊……

    電影局的領導反應過來，馬上就想打岔，但是，徹底憤怒的楷子根本沒給機會。

    「該指教的早都指教過了，我仍然覺得《英雄》不過如此名不副實，年輕人，不要太狂妄！你取得的小小成績，遠遠不夠資格在這麼多前輩面前大放厥詞！」

    情勢急轉直下，但卻沒那麼出乎意料。

    楷子的性格大家都了解，方星河也不是大度的主，這倆人懟起來，似乎天理一般自然。

    房間裡微微沸騰，好些人臉上流露出興奮。

    看熱鬧的心，一發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但是幾乎沒有人注意到，方星河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港台圈的那幫人，然後微微勾起嘴角，才展開對楷子的反擊。

    「《英雄》是一部由集體創作模式催生而出的藝術奇觀。

    張導的畫面和色彩，顧老師的運鏡和構圖，我對劇本的梳理，李蓮傑老師的打戲和鞏老師陳老師等人的表演……

    所有這一切共同構成了現在的《英雄》。

    《英雄》成功的榮耀，我不多拿。

    《英雄》對你們造成的傷害，我同樣不多領。

    就算是每樣30%好了。

    6.5億美金的30%，2億美金，16億人民幣，給您5年時間，我看看您怎麼追！」

    這話真是損到份兒了。

    其難聽程度，很難做出恰當比方。

    心胸本就不大的楷子當場氣到爆炸，但是，聽到16億這個數字，心裡又實在沒底，於是下意識掄起自己的雷神之錘。

    「庸俗！電影藝術的思想價值豈是能夠用票房來衡量的？！

    《霸王別姬》也沒拿到太多獎項，只有坎城金棕櫚、美國金球最佳外語片、鷹國學院最佳非英語片、橫掃金像金雞而已！

    我也給你5年時間，請你拿到三分之一的獎項再來跟我耀武揚威！」

    「哎哎哎，兩位大導演，消消氣！」

    電影局領導終於坐不住了，強行插進來緩和氣氛。

    「時間有限，咱們今天只聊《英雄》本身，不必延伸話題，王先生，請你繼續。」

    王查理轉頭看了一眼師弟，得到授意，這才繼續念稿。

    氣氛確實緩和了，但實際上，卻比之前更緊繃。

    楷子坐在那裡呼哧帶喘的，牙都差點咬碎，會場裡到處都是竊竊私語，討論著這兩位爺的battle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。

    其實沒什麼影響，電影行業內部吵架是常態，誰還能把誰怎麼著？

    尤其是到了方星河跟陳楷哥這個地位，根本不存在什麼封殺下絆子使陰招，上面就不可能同意，實際上也做不到。

    但是這兩句拌嘴，終歸還是讓方哥達成了目的。

    一方面，現場不再有任何刺頭。

    在後面的流程里，不管是恨他入骨的港台影人，亦或者是嫉妒萬分的京圈力量，沒有任何人敢跟方哥歪嘴，再次把矛頭指向他。

    沒用，犯不上，不如留著力氣跟領導哭兩嗓子。

    包括柴女士在內，這幫人在發言的過程中，聊到方星河時，都客氣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誰也不想被這狂夫當面開噴。

    ——噴又噴不過，擺事實又擺不贏，這年月的6.5億美金，幾乎能夠壓死整個娛樂圈。

    於是，研討會裡基本只剩下了好話。

    再怎麼噁心都得忍住，給爺夸！

    另外一方面的收穫，則是會議結束之後，港台京圈的忽然合流。

    這幫人互相追逐著，很快就匯聚到了一起，形成一個以楷子、大王、向總、柴女士為核心的小群體，任董和幾位領導也在附近若即若離，招呼寒暄不停。

    聊什麼？

    報團取暖唄。

    韓董走到方星河面前，又氣又無奈，苦笑搖頭：「你啊，你啊……一天不給我找麻煩都刺撓！」

    「問題不大，您能擺平。」

    方星河又恢復了平和，笑呵呵道：「讓他們湊一塊兒也挺好的，您說呢？」

    道理是這樣的。

    站在中影的角度，不可能真的跟港台決裂，再也不用他們的資本、明星、導演和項目。

    行業大局，豈能如此兒戲？

    所以，韓董還得跟他們繼續打交道，《英雄》只是讓他擁有了更多主動權，不是可以關起門來自己玩了。

    甚至就連謀子也主動跟方星河提起：「小方，我的下一部戲，肯定不能跟你保持立場了，希望你理解……」

    「理解。」方星河大氣點頭，「該用您就用，不好用您再回來找我。」

    那必然是不可能好用的。

    除了方哥這個異數，誰在國際上還有那麼強大的號召力？

    目前來看，方星河是獨一檔，下面空兩檔之後是房李，再空一檔，是金成吾劉德驊梁朝韋——這都五檔開外了，也就在亞洲有點力氣而已。

    所以方星河根本不在乎，你隨便用，反正早晚得回來舔我。

    到那時，哥們有沒有時間是一回事，價格是另外一回事——態度另算。

    天是包容的，也是平等的，誰拜或不拜，它都懸在那裡漠然俯瞰。

    這重意思，方星河沒有直言，但是不要緊，他們很快就會懂的……

    老韓就不懂，他甚至還在惦記楷子的新項目。

    方星河也沒勸他，平靜笑笑，就任由座山雕去折騰了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他便收到了《饅頭》將要提前出世的消息。

    再一看製片方和出品方，方哥終於忍不住樂出了聲。

    除了險勝中影的上影之外，主要投資方囊括了詩人、半個京圈、完整港台，湊出來足足2.5億人民幣，拉來了當前所有頂流，誓要拍出一部足以對標《英雄》的中國大片。

    媒體在為這個項目造勢的時候，甚至把那天研討會的部分細節都給透露了出去。

    包括了港台的泣血控訴，也包括了方星河跟陳楷哥的衝突。

    霎時間，輿論界再次轟鳴……

    (本章完)